《相辉:一个人的复旦叙事》是一部以文史散文的形式串连校史的著作。分四辑:
第一编“风景”,从复旦校园里的老地标出发,去发掘与之对应的人物与往事。复旦相伯堂、简公堂、奕住堂、子彬院、登辉堂、燕园和光华大道等,是复旦校史的见证者。踏访或阅读它们,简公堂里的复旦剧社、大操场上的学生义勇军、子彬院门口的校车、“复旦村庄”里的食堂、登辉堂里的戏曲与话剧、“南京路”(今光华大道)上的墙报与“BBS”等往事,就会呼之欲出、扑面而来。
第二编“背影”,是从回忆录、档案和其他史料中发掘出的名人故事。这些名人,有的英名远扬,有的已被淡忘,有的一生献给复旦,也有的只是一度与复旦交集(如求学复旦的靳以、离开胡适的曹诚英、曾被淡忘的章益、不愿任专任教授的顾颉刚、桀骜不驯的王造时、爱唱京戏的卢鹤绂、曾住过复旦宿舍的萧红、与复旦剧社同台演戏的李丽莲、与复旦擦肩而过的邵洵美以及在子彬院前留下青春倩影的李子云等)……在本书中,作者试着让他们同演一出“复旦背影”的大戏,通过作者的优美文笔,可以看到,在“复旦”的舞台上,他们永远大放异彩。
第三编“周边”,作者将视野拓展到复旦周边环境。1922年,复旦在江湾立校,改变了江湾周边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生态。复旦的“护城河”、老校门,江湾的“新市区”、五角场,以及政民路、四平路、国权路、国年路、翔殷路、邯郸路等马路,都是“周边”需要环顾、扫描的对象。江湾立校,提升了复旦校外的人文气质、定义了复旦人的朋友圈;反过来,走马塘、界泓浜、叶家花园、江湾镇和翔殷路等,也培育、造就了独一无二的复旦精神。
第四编“灯下”,收集了作者的部分校史随笔与感想。“灯下”的范围,涵盖与大学校园有关的书籍、电影与戏剧等,如《谭其骧传》《无问西东》和《陈望道》等,灯下读史品艺,可以进一步理解复旦历史和复旦精神,进而引发对“大厦”与“大师”关系的重新思考。
总之,读者在阅读本书时,可以不必正襟危坐,就能轻松愉悦地与复旦的历史人物对话;不必亲临校园,就能体验独特的复旦精神与文化——这也正是作者寻找“远去的复旦背影”、坚守“一个人的复旦叙事”的初心。
《相辉——一个人的复旦叙事》序 采一片绚丽卿云(张广智)
这些天,我一直在看读史老张(真名张国伟,下称国伟)的文集《相辉——一个人的复旦叙事》,兴味盎然。国伟的这些篇什,既熟悉又陌生。说它熟悉,因为部分文章发表时,我大多读过了;说它陌生,经作者辑集分类编排,又给我带来一种全新的感觉。不管怎样,作为一个在这儿生活六十余年的复旦人,读着这些文章,“岁月拼图”,复旦的“风景”犹在眼前:落寞的五角场、玉映的燕园、众望的登辉堂、精彩的《红岩》、纷呈的墙报、闹猛的“南京路”……,从这“风景”化出去,向“周边”延伸,遥望历史的风云变幻,它又化入在“灯下”,定格在一个个鲜活的复旦人身上:从老校长到看门人,从萧红到曹诚英……,读着,读着,一路随行,不由去寻找自己的踪影,从而窥见出一个不一样的复旦,亲切之感与愉悦之情,油然而生,读书之乐,莫此为甚也。
这是一本专写复旦的书,就我个人看来,“文史贯通,雅俗相映”用来归纳本书最显著的特点,庶几可矣。但国伟写的复旦与正宗的复旦校史是不一样的,粗粗读来,有下列几个很明显的“不一样”:
1.以独到的眼光,梳理校史,寻找“正史”中未发现或遗漏的地方作文。国伟说过:“我喜欢写别人不屑的题材、写正史中忽略的历史、写不为人们注意的细节,从大量文献中挖掘历史,我尤其重视当事者的日记、传记、回忆录等,看重当事人(或亲近者)的口述资料,
这是我的追求!”如是,这就不难理解,他写出了不一样的谭其骧,“小人物”董力生,以及“复旦后勤三部曲”:校车、食堂和门房……凡此种种,我想在复旦“正史”中似乎是找不到的。
2.每篇立意明确,且“问题意识”彰显,在谋篇布局中,我们可以领悟作者的深意和情感,那是与“正史”的编纂旨趣不一样的。检点诸文,作者不只是为复旦讲故事,更有他在讲这故事背后的主体意识,不只是让读者了解“幕后”(如《复旦版话剧〈红岩〉幕后》)、知晓“轶闻”(如《“延安丽人”李丽莲》)、解开“疑团”(如《顾颉刚为什么不做“专任教授”?》,而是作者至性深情的流露,“情动于中而形于言”(《毛诗序》)也。比如那篇《名教授的梨园逸事》,它不仅以描述赵景深、卢鹤绂等名教授的戏曲才艺吸引读者的眼球,更有意让作者的感悟启示世人,他在该文末尾这样写道:“这声音,或清丽、或苍凉,袅袅飘来,穿越历史的烟尘,带来持久不息的回响……”这就会引发读者的共鸣与遐想。
3.笔法不一样。正史落笔,常常严肃刻板,枯燥无味,而国伟的文章,不是“高头讲章”,疏远“艰涩”“深奥”,他用灵动的笔法、用讲故事的方式叙史,文字明白晓畅,让历史写作变得可爱。进言之,他的文字是有温度的。他在复旦求学、任职,带着深沉的爱;即便在他离开母校、在新闻战线打拼,也无时不关心“吾旦”,他的心与母校贴得很近,他用自己的心灵去丈量那里的一草一木,一砖一瓦,因此,他的每一篇文章就能文史贯通,知性与情感并茂,高雅与通俗兼存,总之,真实、真挚、真情合为一体,这样的作品,怎能不感人,不是吗?其文一经刊发,就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,仅就他在《解放日报??朝花》上刊发的佳文,几乎每篇都能登榜本月的前几名,又如那篇《曾经落寞的五角场》在新媒体平台上,点击率就有10 万之多,真是令我羡慕。忆往日我写的“高头讲章”,发表出来后,不知有多少人看过,只有天知道,一旦偶尔发现别人在文章中引用或提及拙文,那就喜出望外了。
在这里,必须指出一点的是,学界有一种偏见,认为那些易读、有趣的作品,不是真学问。在这里,我想用现代英国著名历史学家屈维廉的一段话来回应上述偏见,他这样说:“有一种说法,认为读起来有趣的历史一定是资质浅薄的作品,而晦涩的风格却标志着一个人的
思想深刻或工作严谨。实际情况却与此相反,容易读的东西向来是难于写的……明白晓畅的风格一定是艰苦劳动的结果,而在安章宅句上的平易流畅,经常是用满头大汗换来的。”于此,我深有体会,如我在写《徜徉在史学与文学之间》一书诸文,每写一篇,字斟句酌,绞尽
脑汁,确是“用满头大汗换来的”,是“艰苦劳动的结果”。同样的是,国伟的篇篇文章,比如写复旦版《红岩》和“复旦村庄”等“读起来有趣的历史”,就我所知,他不知采访了多少人、查阅过多少资料、付出了多少“艰苦劳动”,其余篇章亦然。总之,正如屈维廉所言,都是“用满头大汗换来的”。不信吗?你也来试试看,好吗?
由本书说开去。毫无疑问,国伟在这本书中的每篇文章,倘说写作体裁,当然不是历史论文,当归散文。柳鸣九先生在《散文的疆界在哪里?》一文中说:“在文学世界的版图上除了诗的王国外,剩下的就是散文的莽原了。‘散文世界’的幅员真是何等辽阔!”前辈散文大
家柯灵先生亦曰:“散文领域,时空无限;散文触角,巨细不捐。”两者表述不一,但对散文的内涵却是相通的。于此,在这“散文的莽原”里,就我如文首所描述的,国伟写的文章,让读者可知“百态并陈”的百年复旦,看到与“正史”表述别样的复旦,因此,称国伟为“文
史贯通”的散文作家,乃实至名归也,这不是我一介布衣教授的“敕封”,而是广大读者的认可,“读史老张”似乎也成了一个品牌,如当下“老树画画”那幽默而发人深思风格的“文化品牌”。
回望过去,1978 年9 月,国伟考入复旦历史系求学,自此开启了我与他40 年之多且还在延续的浓浓的师生情缘。在那个求知若渴的岁月里,我曾经教过他们78 级的《世界上古史??古罗马篇》,首次开设“西方史学史”一课,他们个个抓紧分分秒秒,刻苦地、发奋地学习,在唯物史观的熏陶下,承继历史系经久积累的优良的史学传统,受到过扎实而严格的史学训练,这为每个学生日后从事各种工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,从国伟行文中体现出的重视搜集史料,然后进行考证辨析的能力,可见一斑。而我也在历经十年荒废后得以重操学业,走上讲台。平实而论,我也得重新起步,实际上我与国伟他们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,这是我的真心话,也符合我当时的学术水平。如今,我与国伟是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吧,于我,更看重后者,我常对他说:“你的散文作品,多受读者的欢迎,值得我向你学习。”他秉持前者,真诚地说在我面前,永远是一个学生,这真令我羞愧不已。
在此,我祝贺国伟兄大作的出版,希望他笔耕不辍,进一步发展与更新自己的书写风格,用自己的笔继续写复旦,写好复旦,在历史的和新时代的背景下,采一片绚丽的卿云,揣一缕世纪的霞光,讲好复旦故事,为百年母校增光添彩,让世界品味复旦。这是一项多么光荣而崇高的使命啊,为此,读史老张是大有用武之地的,至所望焉!
行文至此,蓦地,从窗外传来了歌声:
复旦复旦旦复旦,
巍巍学府文章焕;
学术独立思想自由,
政罗教网无羁绊……
这不是复旦大学校歌吗?2005 年,复旦百年校庆,这首由刘大白作词、丰子恺作曲的复旦校歌,又重新恢复吟唱,并正式定为复旦大学校歌。这歌声,悦耳悠扬,和声宽广,每个音符紧紧地抓住人们的心灵,在这阴雨绵绵的冬夜里,由远及近传扬,把我们带向诗和远方……
是为序。
己亥冬至夜于复旦书馨公寓
(作者系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、博士生导师)